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忘了他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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忘了他吧

瓷盞砰然碎裂, 男人怒不可遏。

長老們急急上前勸慰:“太上掌門,息怒。”

男人轉身吩咐門前稟報的弟子:“叫他去思過碑前跪著!”

稟報的弟子出屋,金以恒隨之而進, 他上前淺行一禮:“師父。”

男人瞧見他,轉頭對幾位長老道:“此時我會處理妥當, 幾位長老先回吧。”

長老們想說些什麽, 但因不知詳因也不知如何勸,其中一人代表餘人只道:“太上掌門切莫太過責怪那孩子。”

男人淡淡地點了一個頭, 餘人便依數退出。

金以恒進屋數片刻後, 不知交代了什麽便也退出,候在門外的曉仙女緊步上前:“師父知曉了?”

金以恒點頭:“藥訪居的病歷。”

曉仙女轉頭要去門內:“我去求情。”

金以恒拉住她:“師父正在氣頭上, 你去求情只會適得其反。”

曉仙女焦急:“師弟那一根筋必是不肯主動認錯,莫非又要像當年一樣……”

“除非師弟心回意轉。”金以恒截去她的話。

曉仙女氣急扶額:“要他回心轉意你不如叫天崩地裂。”

說到此處, 她突然擡頭看向金以恒:“依照你們方才的意思, 離朝熠當年走火入魔, 不會是你……”

金以恒默認。

曉仙女緩了半晌:“那可是——百家弟子的性命啊!”

金以恒:“一場幻境。”

曉仙女蹙眉:“幻境?難道那些修士的死都是假的嗎?”

金以恒解知:“當年師父的確是想要制造一場幻境, 可是有人真的給他下了藥致使他走火入魔, 但至於那仙林百家的命, 是否當真死於他手, 還未可知。”

“什麽人能給他下藥,”曉仙女陷入沈思, “會是離焰宮的那些人嗎?”

見金以恒不說話,她又猜測:“那簡言也會些醫術, 會不會是她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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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襲水藍裙擺鋪展在地, 如玉風華的人跪在思過碑前紋絲不動。

水雲山思過碑, 顧名思義,凡有過者則面之而思之悔之, 該碑足有一丈之高,三尺之寬,立於水雲山祭祀臺中央,是為時刻警醒門中弟子勿行不恥之行。

此外,碑石所處方位亦為正午陽光直射無餘影之地,而此刻正當灼日迎面,跪在碑石前的人雖已氣虛體乏,袖擺下的手卻攥得生緊。

身後響起腳步聲,不多時周身便裹來一股攜著花香的涼氣,一道傘影遮去烈陽,那人已立在身旁。

而後便是他冷冽淡漠的嗓音問話:“你可知錯?”

玉熙煙微微偏過眼,睨著他的青色裙擺,倔強地反問他:“不知師父問的是哪一樁罪。”

來人似乎也不惱,而是矮身而下捏起他的臉,平靜如水的話音裏帶著不容反抗的威壓:“幾百年不見,你倒敢與為師頂嘴了?”

男人眉目清俊,五官立而深邃,膚色白皙如脂,氣質俊冷淩冽,絕世脫塵,絲毫不似上了年紀的人,可縱是如此,在他玉熙煙眼裏,這世間絕色僅有離朝熠一人,旁人皆是虛無。

“如此目無尊長,你眼中可還有為師?”

忽聽他質責,玉熙煙半垂下眼睫,掩去眸子裏倒映的淡青色影子,有幾分愧色。

捏他的動作改為撫,玉凜的語氣忽然溫柔下來:“你想救他?”

玉熙煙低垂著眼眸,不承認卻也不反駁。

指腹摩挲著他光潔柔嫩的臉頰,下一刻,玉凜毫不憐惜地一掌劈下去,耳邊清脆一記響,險些失聰,玉熙煙偏著臉,口中泛起一陣腥味,臉上也是火辣辣得疼。

玉凜似是疼惜地拭著他嘴角溢出的血,蹙眉問他:“疼嗎?”

他那一掌帶了三成的內力,以玉熙煙現在的修為,再多一成,直接劈死的可能都有,可是他咬著牙,憋著淚,一聲不吭。

知道他性子軟,不善言辭,遇事只顧埋頭認栽,故而玉凜也並未真的指望他能說出些什麽來,捏著他的臉似是自言:“你這一身反骨,到底遂了誰?”

擡眸覷見他眼中倔強,玉凜面色陡然冷下來:“你欺瞞為師當上這掌門一位,竟只是為了動用禁術救你那小情人,我的好徒兒,你將為師的臉面置於何處?”

他手中力道又贈一分,斥聲又問:“你將這水雲山眾千子弟的性命又置於何處?!”

玉熙煙哽了哽,回眸與他對視:“師父為了讓我斷情絕愛,讓師兄給他下藥致使他走火入魔屠殺仙林百家弟子的性命時,又可曾考慮過這些?”

“你放肆!”呵斥的同時又是一掌落下,這次的掌力帶著惱怒的成分,直接將搖搖欲墜的人劈倒在地,然而玉凜卻並不解氣,他抽身而起,斂去治愈靈力,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腳下的人,“你仗著為師對你的寵愛,不僅違背水雲山門規,違背師命,竟還失身於那小混賬,懷著他的種,你當真敢!”

眼見他擡手又是一道內力襲面,玉熙煙闔眼不避。

掌力還未落下,祭祀臺下匆匆趕來一人,金以恒攤開雙臂護在玉熙煙身前哀懇:“師父,切不可再打了。”

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人又轉頭看向玉凜:“您也知道師弟他現在身子弱,您再這麽一掌下去,是要了他的命啊。”

玉凜唰地收回袖子側過身,冷道:“要了他的命?他還在乎嗎?”

說罷又是冷眼看向玉熙煙:“他現在心心念念都是那個孽障,哪還顧及自己的命。”

金以恒知道他最是疼惜自己這個小師弟,便故作勸導:“師父所言極是,師弟所作所為著實丟了您的臉面,依徒兒看,你倒不如一掌劈死他,以解心頭之恨。”

大徒兒向來能言善辯,玉凜被他噎得不知說什麽好,惱得拂袖而去。

金以恒這才松了一口氣,轉身去扶地上的人,然而玉熙煙推開他伸過來的手,不要他扶。

金以恒輕勸:“我知道你在怨我當年的事,可若非如此,難道你要我眼睜睜地看著你修為精進之期同他私奔,從此遭仙家唾棄,過著顛沛流離的日子嗎?”

玉熙煙艱難地撐起身子,規規整整地跪好,目光註視眼前的思過碑,毫不心虛道:“只要和他在一起,就算是顛沛流離的日子也是我心甘情願。”

金以恒無奈:“可你就算跪到天塌下來,也無濟於事。”

本想斥責他一番,可見他無動於衷,他終道,“你當真想救他,也不是不可以。”

虛弱的神色裏有了一絲光彩,玉熙煙想開口問他,卻又怕他是來唬自己,一時不知該不該信。

“你要想知道,就同我回上玄境我再與你細細說,”看出他的激動,金以恒故買關子,又擡頭看看天,“就算你不怕這烈日當頭,我還嫌烤得慌。”

管他欺騙與否,玉熙煙迫不及待地起身,恨不得立馬飛回上玄境聽他細說,然而起身之間血液回腦,一個踉蹌險些跌倒,金以恒扶住他前傾的身子,搖頭嘆惋:“你瞧瞧你這副樣子,別說師父看了惱火,我看了都來氣。”

提及玉凜,玉熙煙止住腳步,思量著該不該離開此地,金以恒看著他猶豫的模樣,又再勸道:“師父既默許我來,便是默許我帶你走,所謂愛之深,責之切,你又何必與他老人家執拗?”

怨念與尊敬並存,玉熙煙一言不發,由著他扶著自己回往上玄境,心中紛擾繁雜揮之不去。

及至上玄境,金以恒將人扶進屋內,便匆匆倒了一杯清水遞給他:“你先喝口水緩緩。”

玉熙煙哪裏還有心思喝水,推開茶盞終是憋不住開口:“師兄可是有法子可以救他?”

金以恒將那杯水又遞到他面前:“你若不喝,我便不告訴你。”

玉熙煙心急如焚,抓過他手裏的杯子一飲而盡。

金以恒不急不慢在他身旁坐下,娓娓道來:“我先前於你說過,想要以命換命,便要以你元神為祭,可現下他殘缺的靈魄受不住你元神的供給。”

玉熙煙如是點了一下頭,示意他繼續說。

金以恒接道:“若你削去一半神格,或可一試。”

“削神格?”玉熙煙抓住他的手腕急急追問,“此話怎講?”

金以恒解釋:“他的靈魂既能一分為二,那你便如法炮制,將自己的元神一分為二,一半供養在景葵體內剩下來的那半顆,一半修覆在離朝熠體內受損的那半顆。”

說到此處,他神色嚴肅起來:“不過,我也只是聽師父這麽說,能不能控制得住這其中的分寸,就要看你自己了。”

玉熙煙思量片刻,喃喃似是自言:“只是削去神格,也無妨……”

腹下一陣絞痛,他伸手撫上自己腹處,只當動了胎氣,試圖運轉內力調息,然而絞痛愈來愈烈,察覺不妙,他望手邊的空茶盞,恍然醒悟,轉眼詫異地看向金以恒:“師兄,你——”

“我與你說的這些的確不假,”金以恒面不改色地看著他,話鋒一轉,卻道,“可正因如此,我才要阻止你。”

意識到是他有意而為,玉熙煙擡手想要抓住他,然而金以恒率先起身退開一步,他落空的手碰倒了那盞空杯,瓷杯落地,“啪”地一聲碎落成片。

眼中期望幻為哀怨,玉熙煙擡眸質問:“為何師兄一而再、再而三地……欺騙我?”

“為了離朝熠,你已經失了心智,”金以恒毫不愧色冷聲道,“我只恨當初沒有抹去你的記憶,讓你一發不可收拾,淪為如今這副模樣。”

看他五指攥著桌緣疼得滿頭大汗,決冷的神色裏滿是痛心:“你知修仙之人不可情愛,卻還要義無反顧地與他糾纏不清,他是男人,是人人唾棄的魔族之人,你怎這般不理智?”

“我不要——修仙——”

“荒唐!”金以恒喝住他的話,“既為水雲山的人,生死不由你。”

“師兄……”玉熙煙失去支撐物,跌落在地,水藍裙擺間溢出血色,隨即他腿間暈染出一大片血跡,自知此次師兄是動了真格,他撐著地面往他腳邊挪,淚如暴雨來臨,頃刻溢滿眼眶。

“……解藥…師兄……”

“忘了他吧,等藥效過去的時候,你的記憶連帶這腹中的胎兒,都不會再幹擾你了,”金以恒一步步退開他將要抓住自己裙擺的手,控制不住心疼和憐惜,含淚哽咽,“就算你往後想起來,怨我恨我,我也無所謂,我會遵從師父的命令親手滅了剩下來的那半顆靈魄,從此這世間再沒有離朝熠這個人了。”

豆大的淚珠砸在地板上,滿是血跡的手抓住他的金邊裙擺,玉熙煙哽著嗓子哀求:“師兄…我知錯了……解藥、給我……”

金以恒矮身而下,愛憐地撫過他額前鬢角汗濕的發絲,輕聲道:“師弟,忘了他。”

“不要——”玉熙煙攥緊他的裙邊,艱難出聲,“我不要、忘記——他——”

腹部的墜痛讓他失去意識,腦海中那張明媚鮮艷的笑臉逐漸模糊,屬於離朝熠的記憶,一片片破碎消失。

在前所未有的痛苦和絕望中,他仿佛看到了那人站在花樹下親吻他的唇,眼中盡是情深與愛戀。

他一身艷麗紅衣,勝過滿樹花色。

他一言一行,俱是風情萬種。

他將他抵在花樹下,將他摟在懷裏,在他耳邊深情剖白……

玉澈,離燁愛煞了你。

他輕喃的話語像一陣風,略過耳畔,隨即消散在漫天的花雨中,連帶著那張臉,那個影子,也一同消失不見。

他想要伸手抓住他的衣角,想要看清他笑的模樣,想要再聽一遍他動聽的嗓音,然而無論他怎麽努力,皆是徒勞無功。

“啊燁,玉澈也……”

愛煞了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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